蒲野

生而为人无罪

🍵 第一次见你 02

上一章:壹·南疆

是一宁少爷不是大小姐🎋



***



贰·何洛洛


何洛洛是北国安插在南国的特工。


何洛洛本不叫何洛洛,十六岁之前,他是江浙一代萧山徐氏的独苗,走到哪儿身边都,毕恭毕敬地唤一声“一宁少爷”。


虽然徐氏靠做买卖起家,徐一宁却对经商没有太大兴趣,反倒喜欢舞枪弄棒,堪称萧山小霸王。同一条街上的孩子都吃过他教训,见到徐一宁都抱头蹲着走。大家都为徐一宁的顽劣不堪头疼,谁知小少爷一天天长大,竟然越长越漂亮,双目灵透,笑容里有阳光,连姑娘瞧见都嫉妒。原本对一宁少爷望而生畏的深闺小姐蜜蜂一样追着他跑,回家哭着闹着要嫁给一宁少爷。


徐一宁是徐家长辈的心头肉,母亲千挑万选,发誓要给儿子物色一个模样好性格温顺的名门闺秀。可徐一宁对终身大事并不上心,四处拜师练武,从庙里的和尚到冒充泰国拳师的江湖骗子,但凡萧山一带的,都被徐一宁骚扰过。


十六岁那年,一个偶然的机会,徐一宁被萧山区的情报专员相中,专员觉得他是枚璞玉,邀他进组织,受训成为特工。为此徐一宁和家中大吵了一场,最终在一天夜里翻出家墙,投入组织的怀抱。


特工培训比三脚猫师父的指点要艰苦千百倍,非人般的体能特训,日复一日的刀法枪法,还有出错后严酷的惩罚……一宁少爷从未吃过这种苦,少年时的任性被磨去了大半,只剩下不敢罢休的倔强。


徐一宁骨子里很要强,虽然相貌秀气,一同接受培训的学员都知道他对自己的狠。一年之后,组织将他送往南国,从此他有了何洛洛这个新的名字。而“一宁”则成为了他与组织联络的代号。


在组织的帮助下,他一步步打入昌夏情报站,被任命为行动组队长,成为北国在昌夏区的得力眼线。


何洛洛当上队长,有一大半是焉栩嘉推荐的功劳。然而二人在一起,却是那之后的事儿。起码何洛洛觉得,最初焉栩嘉只是欣赏自己的身手,没有什么别的意思。只是当上队长后二人接触多了,欣赏变质成爱慕,爱慕变质成占有,从此一发不可收拾。


焉栩嘉见多识广,虽然年纪不大,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接触过,旁人夸他聪明敏锐,会掌控大局。何洛洛一直不理解,在他看来,焉栩嘉其实有点傻,若是真的聪明,怎么会养自己这个定时炸弹当相好。


“爱呀爱呀,爱让男人变得愚蠢~”


清晨六点,焉栩嘉打开床头收音机,听到广播里女歌手酥麻的嗓音,不经意地翻了个白眼,默默将频道调到早间新闻,踩着拖鞋去刷牙。


偌大的双人床只有他一人留下的压痕,何洛洛上次来过夜已经是四五天前的事了。


“现在为您播报早间新闻。昨夜凌晨三点,花明街区民宅听到数声枪响,警卫抵达后在宅中发现尸体一具,死者胸部、头部各中一枪。经核实,死者名叫刘得天,年龄三十岁,刚从西洋留学归来。凶手动机不明……”


何洛洛躺在小洋楼的床上闭紧眼睛,脑海里反复回荡着枪声。每次夜间执行任务回来,他总是无法入眠,尤其是暗杀行动。他浑身发热,血液焦灼地在体内流淌,闷热的房间紧闭着,令他有些喘不过气。


就在这时,桌子上的电话响了。


何洛洛一鼓作气走到桌子旁坐下,举起电话:“你好。”


对面沉默片刻,低音轻缓:“你是已经起床了,还是根本没睡?”


何洛洛愣了一下,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:“我……我睡了。”


电话对面传来焉栩嘉低低的笑,何洛洛暗暗怪自己刚才反应不佳,只听焉栩嘉继续道:“本来担心吵醒你,不过你听起来不像刚起床。”


何洛洛不知道如何回答,只好陪着他呵呵傻笑。焉栩嘉带着几分调侃的腔调,说出的话却一本正经:“昨晚有个刚刚被派遣回国的弹药专家在自己家里被杀了。”


“嗯?”何洛洛故作惊讶,“怎么回事?”


“就在花明街区,离你住的地方不远。”


何洛洛心里有鬼,僵了一下,随即若无其事,“哦,是吗?”


不知为何,对面陷入了一阵沉默,良久,何洛洛听到他叹了口气:“搬过来住吧,公馆这边安全。”


何洛洛不由有些感动,同时松了口气。也许是自己刚执行完任务神经比较脆弱,听对方说什么都像在质疑自己的身份。但即便焉栩嘉有十分的诚意,他也知轻重,推脱道:“我不是说了嘛?不想去。”


“为什么?”


“从警卫到管家,上上下下百十号人盯着我,好难受啊。”何洛洛道,“我喜欢自由一点。”


“那我们永远都这样分开住?”焉栩嘉很无奈。


何洛洛的心情有些沉重。他渴望永远,却不敢想永远。南北国大战水深火热,他和焉栩嘉在一起,本身就是个骗局。他能祈求的不过是在揭露真相时,双方都不要太难看。


对方显然把他的沉默当作了拒绝,最终只是平静地留下一句:“好。早点来站上,今天的事儿比较棘手。”



当何洛洛向往常一样推开站长办公室的门时,却见到里面有一位女人。


相貌不算惊为天人,但也谈得上秀气。燕尾式的短发,包臀短裙裹衬丰满的线条,分明是正式的工装却能穿得妖娆。


何洛洛跟女人对上了眼睛,对方的口气带着诘问:“怎么不敲门就进?”


“谁呀?”里间的档案室传来焉栩嘉的声音。


何洛洛不由怔了怔,焉栩嘉的办公室他来过不知道多少次,可今天进来却迎头被不知哪儿来的陌生女人怪罪,他有些尴尬。


正在他不知说什么的空挡,焉栩嘉怀里揣着一份档案走出来,见到是何洛洛,原本皱着的眉头展开了:“哦,他是何洛洛,不用敲门。”说着在办公桌后面坐下。


女人细细打量着何洛洛,随即轻轻笑,“原来如此。何队长,失敬。”


焉栩嘉见何洛洛脸上逐渐浮现的困惑,朝女人往外挥挥手,女人便识趣地出去了。焉栩嘉将手中的档案放到桌子上,绕到何洛洛身边:“刚刚是新来的秘书,叫翟依萍。”


何洛洛惊讶:“你真去找了个秘书?”


焉栩嘉一本正经地点头:“可别小看她,能说会道,八面玲珑,还会给男人下套——不包括我这个男人。”


何洛洛忽然记起:“那天在悦色酒吧,和你跳舞的就是她吧。”


焉栩嘉拍拍他的肩:“看来那天晚上你偷看了挺久的。”


何洛洛似笑非笑地瞧着他,焉栩嘉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:“以前她在昌夏各大酒吧驻唱,跟不少高官打过交道。赵磊那天说我该找个人当枪使,一点也不错。以后碰到军需处那种恶心的人和事儿,全交给她对付。”


“你也可以……让我去啊。”何洛洛道。


焉栩嘉不知他是认真的还是吃醋了,无奈地摸了他头一把:“不行,我怕你被挖墙脚。”


何洛洛并未善罢甘休:“你刚认识这个翟依萍没多久,不清楚她的底细。情报站这么多机密文件,再怎么说也该找个知根知底的人。”


“放心吧,人事调动前背景调查是常例,我看人不会错。”焉栩嘉一句话把他打发了。


何洛洛不相信他不会看错人,否则怎么会把自己放在他身边。但再怎么说,焉栩嘉做事一贯警惕。就比如安置重要档案,他会在档案上放一根头发,或者留些其他不容易被察觉的记号。但凡有人碰过,一眼就能看出来。何洛洛暗中观察了他很久,都不敢轻易碰他的材料。这次却找了个不熟的人做秘书,着实不像他的作风。


这时焉栩嘉接了个电话,对着话筒说了两句,随即点点头。何洛洛还在揣摩他为何突然转性,焉栩嘉放下听筒,朝何洛洛一挥手:“走,麻烦来了。”


两个人到了情报站的外宾接待室,里面坐着个身着墨绿色军装的男人,瘦且精干,一条长腿搭在茶几上,正捧着茶杯笑眯眯地和旁边的翟依萍说话。分明是接见客人的场面,却能嗅到了一股打情骂俏的酸臭味。焉栩嘉正在心里对翟依萍,穿军装的男子立马将脚放下,冲过来就要给焉栩嘉一个拥抱。


焉栩嘉没躲开,笑呵呵地跟他抱了抱,“之光,好久不见。”


夏之光隶属南国特别调查处,凡是涉及到机密与作战的重大疑案,特调处一般都会参与。此前焉栩嘉和夏之光一同参与过几起间谍案,不但棘手,还被上峰催得很紧。因此焉栩嘉并非不想见夏之光,而是每次见到夏之光,基本都没有什么好事儿。


何洛洛早就把夏之光的来因猜得八九不离十,果不其然,是为了刘得天遭谋杀一案。其实在动手之前,何洛洛没想到这个案子会落到焉栩嘉手里。他曾经执行过不少任务,大部分都是派个小侦察队或者调查处自己处理。不过即便焉栩嘉查,他也能瞒过去。对他来说,难的是亲自去自己的作案现场。


何洛洛心软,不喜欢杀人,杀生都令他有罪恶感。有罪恶感的杀手做不好杀手,所以开完枪后,他从来都转身就走,绝不回头看背后的惨状。


刘得天的住宅早已被警卫层层封锁。焉栩嘉等人带领一众组员地毯式搜索,只找到数枚504型号的子弹。这种子弹是何洛洛执行特工任务时专用的,而行动组配的子弹是清一色的923号。何洛洛将两种子弹分得很清楚,焉栩嘉不会从中看出破绽。


刘得天的尸体被法医抬走进行死因检验。待到差不多午时,焉栩嘉掏出怀表看看时间,说久别重逢一定要请夏专员去下馆子。去的路上,焉栩嘉边开车边问翟依萍:“之前沾手过那份军需情报的几个人都查了吗?”


翟依萍从手提包里翻出档案,“按照焉站长的说法,当时碰过这份资料的人,只有一个电讯员和一个小助理。电讯员是昌夏本地人,是其助理是学校的学生。两个人身世都很清白,暂时没有证据说明是她的问题。”


焉栩嘉偏过头道:“资料是我亲自从军需处送到电讯室的,中间没有经过第二个人。如果不是她们两个泄露的,就只剩一种可能。”


何洛洛知道他想说什么:“军需处泄露的。”


“聪明。”焉栩嘉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,“依萍,你去跟任豪说,情报站已经自查完毕。等他们什么时候‘方便’了,我亲自派人去查。”


翟依萍顿了顿,“确定是他们那边泄露的?你再想想,那份文件有没有可能放在哪儿,被其他人看到?”


焉栩嘉笑了:“取回来后放到办公室,我一直在旁边看着。当时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没有别人。”


翟依萍点头:“好,那我去商量。不过军需处到底不是自己地盘,如果介入,至少得有八成把握,要不然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。”


焉栩嘉哈哈大笑:“你放心,军需处不敢让我们查。”


何洛洛狐疑地看向他,焉栩嘉目不转睛地看着路:“军需处虚报账目,财务和副处长勾结起来吃空饷,敢让外人查?说个笑话,如果是财务那边泄露的,敌军收到的跟我收到的那份都对不上账。”


翟依萍在后面陷入沉思,何洛洛不由疑惑:“军需处内部的事儿你怎么知道?”


焉栩嘉得意洋洋:“这你别管,我就是有办法知道。”


翟依萍摸透了他的心思:“所以到时候军需处不敢让我们查,如果上峰问责,就是军需处不配合调查的过失。”


“Professional.” 焉栩嘉道,“行啊翟秘书,第一天上任就会推锅,斗垮军需处指日可待。”


翟依萍从不拒绝别人的夸奖,连在后面说了好几句“那是当然”。何洛洛静静听他们对话,起初只是嗯嗯几声点头表态,后来不知不觉,思绪神游到许久之前。


有件事情,是他和焉栩嘉共同的秘密。其实焉栩嘉从军需处回来那天,办公室里不止有焉栩嘉一个人。


那时他们还只是互相暧昧,何洛洛看得出焉栩嘉对他的爱意,为了从焉栩嘉手中套出情报,他也从不刻意回避。从搂肩到拥抱到牵手,他们的关系步步升温,站上的同志逐渐都看出了端倪。


从军需处回来的路上,忽然乌云密布,下起大雨。焉栩嘉把车停到楼下,就看见何洛洛撑着伞出来迎他。


装文件的包不防水,焉栩嘉怕文件被打湿,顺手就将伞拿过来打着。何洛洛微微一愣,焉栩嘉腾不出手拽他,无奈道:“想什么呢,走啦。”


何洛洛赶紧跟上去,两个人贴得很近,周围不少同僚已经注意到他们,何洛洛有些不好意思,低声对他道:“我来打吧,你拿东西就好。”


焉栩嘉侧过脸,表情有点孩子气的俏皮:“打个伞多大点事儿,搂住我,别被淋着。”


何洛洛很犹豫,抬起头看周围,原本盯着他们的人都装模做样地瞟向别处。


焉栩嘉不喜欢扭扭捏捏,何洛洛越担心别人看到,他越恼火越希望别人看到。也就是那会儿头脑发热,他当着众目睽睽的面,低头吻住何洛洛的嘴唇。


何洛洛没想到犹豫的后果竟是这样,一时间傻愣在原地。他嗅到潮湿的古龙水味,嘴唇在对方的挑逗下微微张开,不知不觉身体有了反应。


完了,所有人都知道了。这是何洛洛的第一反应,而接吻时身体竟毫无反抗的欲望,令他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。


不能再演下去了。焉栩嘉要跟他来真的,可他根本没有心理准备。即便欺骗也该有限度,骗得太过头,就连自己一起骗了。


见他双颊绯红,低头不语,焉栩嘉心里很得意,让他继续走。待到进去收了伞,何洛洛才回过神,深吸几口气。


必须和焉栩嘉撇清关系,及时止损,不能越陷越深……他反复告诉自己,一路惶惶不安地跟着焉栩嘉到了办公室。同僚在背后嚼他俩舌根,他根本没听见。


焉栩嘉去扣办公室的门,看见杵在门边上的何洛洛,不由失笑:“跟着我做什么?谈情说爱也不能用工作时间吧。”


何洛洛默默走进来替他把门关上,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:“嘉嘉……站长,其实我想了很久,我们不能再胡闹了。”


焉栩嘉刚在位置上坐下,取出文件准备检查,听到这里不由挑眉:"什么意思?"


“我们不可能的。”何洛洛挑得简洁明了,"现在所有人都在议论我们。说句实话,两个男的一起,很奇怪……"


焉栩嘉坐在那儿盯着文件,仿佛懒得听他说话。何洛洛顿了顿,只好继续讲:“您还年轻,样貌事业金钱都不缺,条件好的姑娘多的是,我怕……”


焉栩嘉打断他:“我这么优秀,你还嫌弃我。”


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

焉栩嘉本来想看完文件再谈这事儿,却发现内心翻江倒海,根本静不下来,只好把文件放下,走到何洛洛身边:“你出来帮我打伞,就是为了说这件事?”


多说多错,何洛洛索性沉默。焉栩嘉看他闹别扭④地别着脸,凑到他耳边,语气很平静:“既然如此,刚才为什么不推开我,嗯?”


他的身体仿佛有磁力,只靠近了一点点,何洛洛就动摇了,赶紧往后退了一步。他怕焉栩嘉再靠近一步,刚才做的所有决定都会被击垮。


“反正是没有结果的,与其被别人当成笑话,不如我们回到当初……”


“何洛洛我告诉你,我焉栩嘉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。”


何洛洛怔怔地望着他,焉栩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,坚决而蛮横,仿佛在逼他做个表态。他不敢直视焉栩嘉的眼睛,像是犹豫了许久,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。


“……其实你不用这样对我。”


都是假的,我对你的喜欢,都是假的,都是为了完成任务逢场作戏。


焉栩嘉道:“他们觉得好笑,他们算什么东西?我喜欢你又不喜欢他们。说吧,谁笑话你?我有的是法子让他们滚。”


何洛洛一动不动站在那儿,突然鼻头红了,簌簌掉着眼泪。焉栩嘉没见过他库,心里一团乱麻,什么话都顾不得说,掏出方巾帮他擦眼泪。


何洛洛很感性,从小就容易哭,被组织培养出来后,这个毛病也改不掉。盈着泪的大眼睛水汪汪的,白皙的面孔透着水蜜桃的粉,看得焉栩嘉越发怜爱,只想把他占为己有。


唇舌交汇的那一刻,何洛洛的理智已经彻底被击垮,索性心一横想就从了他吧。无论焉栩嘉是不是头脑发热,份真心却都完完整整地给他了。就算是骗也好,他必须给焉栩嘉一个交代。


焉栩嘉宝贝似地供着何洛洛,从头至尾小心翼翼,生怕动作太大伤着易碎品,以至于何洛洛虽然是第一次,除了不太习惯外没有任何疼痛,恰好是他想要的力度。只是他记得自己哭得很厉害,眼泪不住地往下掉。他们紧紧贴着彼此倒在沙发里,焉栩嘉将他的泪一一舔进肚,轻轻揉着他的头发。


何洛洛依稀记得那天自己要从焉栩嘉那里查军需情报,可最终有没有查到,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。精明如焉栩嘉也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,他只记得那天做完之后何洛洛眼睛肿了,沙发被抬走换了张新的。等他把情报送到电讯室,距离拿到情报已经过了整整两个小时。


这件事,他们默契地谁都没有提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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